扬雄(公元前53年-公元18年),字子云,是西汉著名的文学家和思想家。扬雄少年的时候刻苦学习,博览群书,尤其长于辞赋。在四十岁左右,扬雄开始游于长安,以文章名世。他在成帝时曾经担任给事黄门郎。王莽时期任大夫,校书天禄阁。扬雄是司马相如之后西汉最为著名的辞赋家。所谓“歇马独来寻故事,文章两汉愧扬雄”,就是夸奖的扬雄。扬雄的主要代表作品有《太玄》、《法言》、《方言》等,其中阐述了他独到的哲学思想观念,他将源于老子之道的玄作为最高的范畴,并且试图构建宇宙生成模式,探索事物的发展规律,是汉代道家思想的继承者和发展者,在道家思想发展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扬雄在《法言》一书当中曾经写道:“言不能达其心,书不能达其言,难矣哉!惟圣人得言之解,得书之体,白日以照之,江河以涤之……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声画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乎?”(《法言·问神》)这段文字包含的思想非常复杂,就笔者来看,其主要讨论了以下几个问题:第一,“言”与“书”的社会功能;第二,“言”、“书”、“心”三者之间的关系;三是“心声”、“心画”和人格、人品之间的关系。虽然文本中的思想分别对这三个问题都有论述,但是这三个问题都是紧密交织在一起的,不是决然独立的。在论述这三个问题之前,我们有必要先对文本中涉及到的概念做一个界定。“言”主要是指日常交流当中所使用的语言,也包括形成书面表达的语言。“心”是作者主观的东西,主要包括心中的思想、情感、见识、观点、境界等内容。“书”则指的是书写出来的文字、也可以是文学作品本身。
扬雄在这里讲,“言”可以只达“心”,“书”也可以直接记载“言”,也可以说,“心”通过“言”来表达,“言”是“心”的外化;“言”通过“书”来表达,“书”是“言”的外化。其三者形成“心”-“言”-“书”三位一体的关系。这段文字当中,扬雄阐述了“言”和“书”,达心记言的社会功能—“面相之辞,相适捈中心之所欲,通诸人之嚍嚍者,莫如言;弥纶天下之事,记久明远,著古昔之昏昏,传千里之忞忞者,莫如书”,同时也分析了“言”“书”“心”之间相互依存并且相得益彰的密切关系。在这三者当中,“心”是最主要的,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言是心之声,书是心之画,也就是说,内在的感受情感外在表现成为语言符号,也可以外在表现成为书法和文学作品。进而,言和书也可以表现出来心的善恶和好坏。所以扬雄推出了他的结论“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这一点和中国先秦时期的“诗言志”、孔子诗学的“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孟子的“以意逆志”以及《淮南子》当中的“情发于中而声应于外”等观点都是一脉相承的。只有创作主体有着正直的人格,创作出来的作品才能体现出内在美和外在美的完美统一,由此扬雄肯定了艺术作品的境界高低和艺术家本人的人品和谐统一这一观点。扬雄的本意在此并不直接指的是书画作品,更多的可能在论述文学,但是这一思想实是揭示了文学艺术创作的基本规律,给后世各个艺术门类的艺术实践者们带来了重要的启迪。
书法家们认为,所谓“书”是“心画”,也就是说书法作品是创作者内在的情感通过笔墨呈现在宣纸上的外化。书法的线条起伏是有节奏的,体现了生命的律动之美,洋溢着艺术家对情感的表达和对美的追寻。后代的书论当中对此也多有论述:钟繇曾经说“笔迹者,界也;流美者,人也“;赵壹言:“书之好丑,在心与手”。这诸多的书论当中提到的“人也”、“心与手”、“本性”、“志”、“可喜可愕”等,都是在论述书法是作者主体情感的外化,体现了创作者丰富的内在世界的作品,才是真正精彩的作品。绘画当中所讲的“传神写照”、“长深“、“写意”、“写心”、“言志”、“写胸中逸气”等等美学命题,都是通过“心”的角度阐发艺术家通过外在的物化形式展现内心的心灵世界。以我们都熟知的艺术家齐白石为例,他通过自己的笔墨,描绘了丰富多彩的大千世界,在他的笔下,表现的题材达到了传统文人画前所未有的丰富,他不仅仅画文人经常画的梅兰竹菊,更是画老鼠、鸡鸭鹅、虾蟹游鱼、葫芦丝瓜、甚至把农民的铁耙等劳作工具也放进了自己的画面,可见,齐白石要用画笔表现自己心中的乡村世界,早年的农村生活经历在他的一生当中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对农村田园生活的描绘也成为他一生所追求的目标。从他的身上,我们更能理解扬雄在这里论述的“书,心画也”这一观点,齐白石的内心充满了对自然万物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英雄的歌颂,对和平的期盼,所以外化在作品上,才有了覆盖题材无比丰富的田园题材作品,才有了笔下热情洋溢的大写意洋红牡丹,才有了歌颂人民领袖毛主席的杰作《雄鹰图》,才有了以和平鸽为描绘主题的作品《和平颂》。不只是齐白石,任何艺术家的作品,都是其“心”的表现。无论是书法、国画、音乐、舞蹈、篆刻、诗词、园林,都是通过外在的形式来表现创作者主体的思想和情感。
扬雄极为重视“心”的作用,但他所强调的“心”是君子之心,是儒家“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心,而不是小人之心,不是汲汲于名利的心。他强调的“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包含了艺品和人品之间的密切关系,它引导人们在“书如其人”、“画如其人”的评点当中首先要重视的就是人品,然后再去观画品。回溯中国的艺术史,我们可以看到,在历史长河当中有一些人在艺术技法上面达到了很高德地步,但是人品极差,比如说有些乱臣贼子、奸佞小人,以蔡京和秦桧为代表,纵然他们的艺术成就再高,最终也只会被人所唾弃,更没有人会去研究、学习他们的作品。艺品和人品之间虽然没有绝对的因果关联,但是人品正、艺品也高的人必定会受到人们的重视,而那些艺品高,但是人品低劣的人必然会遭到世人冷酷的遗弃。